对,我要替这套「色情教材」洗白!

作者:七野

来源:七野说(ID:qiyeshuoshuo)

色情教科书,可能是近期最多人关注的话题之一。

我也一样,没事就搜搜后续。

看到热心网友扒出其它有擦边球嫌疑的绘本,也跟着声讨,气得不轻。

但是,我慢慢发现画风有点不对了。

很多人开始吹毛求疵,把很正常的内容揪出来,大加批判。

听说有名家的书都被迫下架了。

有几本是很优秀的,滋养过一代人的作品。

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教材确实应该非常谨慎,但如果断章取义、鸡蛋里挑骨头,肯定会错杀很多好东西。

最近有人扒出了这张图片。

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儿眼熟。

它截自一本叫作《珍爱生命》的性教育教材,几年前就掀起过一波讨论。

先是家长喊打。

营销号的调侃又把它推上风口浪尖。

一时间,“李阿姨你怎么了”成了网络热梗。

这套教材,也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回收,到今天都没能重见天日。

光看图片中的内容,你可能会以为,这是一本不正规的“野鸡教材”,忍不住想骂它一顿。

先别急。

它其实是北师大的研究团队,花费9年时间做的一套性教育教材,根正苗红。

如果不是“李阿姨事件”,它曾有机会推广到全国,纳入小学课程体系,但冤就冤在,这张图片,其实是一个大乌龙。

截图的人断章取义,故意只放出了李阿姨的“口出狂言”,让看到的人误以为,是教材在传播色情信息。

它的原图是这样的。

本意是教孩子们如何避免熟人性侵,保护自己,但辟谣的时候已经晚了,这套教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。

教材中提到的婚姻自由、丁克家庭和性倾向的内容,也受到了争议。

当时主要分成了两派。

一派人觉得,让小学生了解这类内容,可能会使他们误入歧途。

另一派人觉得,这类内容并非“有毒”,孩子们了解后,会对他人更包容,从而避免校园暴力。

双方打得不可开交。

最后,很多学校承受不住被举报的压力,收回了这套教材。

它从此消失在市面上,一套难求。

《珍爱生命》受到争议,根本问题是“它到底算不算黄色出版物”。

所以,我们通过现有的资料,来掰扯掰扯这个问题。

先谈理论。

这套教材,是北师大的刘文利教授团队,根据《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》创作的。

书里多是有关生命、家庭、交友的话题。

比如,谈及性别平等,会写道“男性女性都可以参与社会发展”。

教孩子们“学会交流”时,也会在对话中加入本土化的知识。

比如12月13日的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。

我们可以根据“划清性教育教材与黄色出版物界限的七条标准”来系统化地评判,它到底算不算黄色出版物。

编制目的——是不是为了传播科学知识。内容——是否严肃科学。编撰者——作者是不是行业专家,质量——文字和印刷质量有无保证,出版方式——能否公开销售,针对性——是否对不同年龄的孩子有针对性,产生的影响——能否促进孩子健康成长。

这套标准有点长,但很明显,《珍爱生命》从理论上不属于黄色出版物的范畴。

再来看实践层面。

《珍爱生命》被封杀之前,曾经历过9年的教学实验。

在此期间,发生了一些小故事。

有位低年级的小男孩,以前总喜欢当众暴露生殖器官。

上了性教育课后,他明白了这是隐私部位,改掉了之前的习惯。

有位单亲家庭女生,独自跟着爸爸生活。

她很长时间都在记恨妈妈,心情消沉。

但在学了“结婚与离婚”的主题后,她第一次主动给妈妈打了电话,对她说了“我爱你”。

还有一位小朋友,在看完被大人批评“露骨”的图片后,根本没有感到奇怪。

她在作业栏写下了给爸爸妈妈的话:谢谢你们,没有你们,我就不能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。

感受到差距了吗?

人教版数学书被曝打擦边球时,很多孩子对它的评价是“好丑”、“吓人”。

但对于这本有更多“敏感内容”的教材,孩子们的反应,反而正向了很多。

孩子们的态度,其实也是评判一本教材好坏的重要标准。

但现实是,科学的性教育读本被踢出学校,存在问题的教材却明晃晃地打了十年擦边球。

我不太支持这些家长的做法。

首先,举报这套性教育教材的家长们,可能没有意识到,它有多么来之不易。

它是国内顶尖学者耗费九年时间做出的教材,一度被寄予厚望。

专家称它是“中国科学性教育的一大步”,给予高度评价。

但这好不容易才迈出的一大步,因为家长的举报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

国内顶尖团队9年的心血被辜负,很多孩子也被关上了性教育的窗。

到现在为止,很多教师提到性教育,还苦于“没有教材可用”。

《珍爱生命》创作团队的目的,明显不是想毁了孩子。

它的内容不是完美的,可罪不至死。

只因为一张谣传的图片,就去喊打喊杀,是不是有点太“草木皆兵”了?

性教育教材受到质疑批判,已经是一种常态。

这与很多家长愚昧的想法有关。

他们总觉得性教育不重要,只要孩子什么都不知道,就安全了。

事实真的是这样吗?

我来讲几个真实的故事。

云南省鲁甸县水磨镇的杨学艳,是个14岁的姑娘。

她被家里的老人带大,从没接受过性教育。

第一次来月经时,她极度害怕。

衣服裤子上都是血,以为自己得了大病。

她对这方面的知识,完全是空白,也无法依靠更缺乏常识的家里人。

家里只有一个大塑料盆,她和妹妹的内衣外衣,都泡在盆里。

鸡鸭鹅在盆边乱窜,盆子很久没有认真清洗过。

从来没有人告诉她,这样不卫生,可能会得病。

记者问妈妈知不知道生理期要注意什么,妈妈急得哭了起来:你们说啥我都不懂。

杨学艳并不是个例。

很多贫困地区的儿童,性知识极度匮乏。

她们可能从没穿过内衣裤,来月经时,就把棉袜洗干净当卫生巾。

再困难一点的,用报纸和作业本。

与生理知识匮乏并存的,是扭曲的生理知识带来的心理负担。

很多跟着老一辈长大的女孩,会被灌输“月经羞耻”的概念。

来月经时,她们不被允许进厨房,不被允许祭祖,被骂是“脏”的。

女孩们会因为错误知识的灌输,讨厌原本正常的自己。

而且,性教育缺失,会直接导致堕胎、性病、性犯罪的概率大大增加。

“女童保护”统计,2021年公开报道的被性侵儿童(18岁以下),有569人。

施害者最小12岁,最大89岁。

而受害者,最小的只有2岁。

2岁的孩子被性侵,是什么概念?

如果我是孩子的妈妈,可能会无比崩溃。

被侵犯者的数据,是一个个鲜活的案例堆积而成的。

比如,陕西一个小学女生被4名男生拽到厕所侵害。

10岁男孩书店内侵犯5岁女孩,父母拒不道歉。

还有很多案件,短短几个字,就能让人毛骨悚然。

#村民循哭声从土里挖出活婴#

#中年男公交搂抱5年级女孩#

#16岁女生校舍诞下男婴#

这其中的很多案件,都与性教育缺失有极大关系。

但有些家长并不觉得。

他们认为“反正我的孩子不会这样”、“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”。

真的是这样吗?

之前,有专家做过一个实验,测试孩子会不会在陌生人前脱掉所有衣服。

一开始,所有家长都自信满满地表示:我家孩子肯定不会。

结果很讽刺。

没接受过性教育的孩子,在糖果和新衣服的诱导之下,都不假思索地脱掉了衣服。

而接受过性教育的孩子,不管对方怎么哄骗,都执意拒绝了脱衣服的要求。

把这个实验和另一个调查结果放在一起,细思极恐——

全国大概有7成的家长,从来没有对孩子进行过系统的性教育。

也就是说,10个面临性侵的孩子,可能有7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简直令人害怕。

《珍爱生命》的主编刘教授,已经在3年前退休了。

经历了被误解、被抹黑的她,依然没有放弃儿童性教育。

她用工资给编辑付稿费,高额的开支让她几乎坚持不下去。

但她还是对这份事业充满热爱:为了做好性教育,我还可以再辛勤工作30年。

这让我觉得很心酸,很可悲。

更可悲的,是部分家长的态度。

调查显示,有93%的家长,认为学校和社区对他的孩子有性教育义务。

但只要提到让家长对孩子进行性教育,他们之中的很多人,会露出抗拒的表情。

拒绝承担自己应付的责任,却把责任都推给陌生人。

这让我想起了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中的一句话:

“在性教育这堂课中,父母永远缺席,他们旷课了,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。”

真的有点又当又立。

所以,我非常支持举报那些打擦边球、图谋不轨的儿童绘本。

创作这些作品的人,怕是有什么大病。

但与此同时,我也非常担心。

在人教数学教材事件后,某些认知匮乏的家长,会不会以保护孩子为名,把性教育推向更加寸步难行的极端。

不分黑白的“喊打喊杀”已经有苗头了。

被下架的沈石溪的《狼王梦》。

被批判的《淘气包马小跳》。

被举报的《伊索寓言》。

久而久之,孩子们将接受完全低幼化的教育,后果不堪设想。

我希望,每位家长在举报一本性教育教材之前,请至少先想明白两个问题:

第一,你认为,性教育是可有可无的吗?

很多人会觉得,性教育可以“无师自通”。

但我在文献中看到了一个概念,叫作“消极性教育”。

它指的是,正规的性教育渠道闭塞,孩子们被迫从其他渠道获取知识。

约等于让一个人每天都吃三无辣条,但从来不给他吃大米饭。

非正规渠道的性知识是很危险的,经常掺杂着暴力、乱伦等很多不堪入目的内容。

孩子们是一张白纸,很难分辨这些内容的好坏。

一旦走偏,就会对性认知产生危害,甚至引发犯罪。

另外,性教育不会教坏孩子。

请家长们明白:

引发性行为的恰恰不是性教育,而是缺乏性教育。

瑞典自开展学校性教育以来,人工流产、性传播感染和性犯罪发生率逐步下降。

全面推广性教育的荷兰,也是世界上人工流产率最低的国家之一。

而在性教育不太发达的国家,这些数据都高得吓人。

我国每年约1000万例人工流产,有400万是未婚青少年。

这个数字,与我们的“性沉默”文化有关。

孩子们在真空的环境中长大,反而容易被“感染”。

毕竟,坏人从来都不会嫌孩子太单纯。

第二个问题,你认为,性教育是肮脏的吗?

《夏山学校》里曾写道:如果一个孩子一直对性方面抱有“它是肮脏的”看法,那么长大后很有可能会对性有不健康的观念。

刘文利教授也反击过那些认为性教育教材露骨的人:

如果一个身体器官的科学名称都不能从大家嘴里说出来,当一个孩子遭受性侵害,他连什么地方被触摸都描述不清楚。

谈何保护自己?

如果认识一朵花、认识一张桌子是正大光明的。

那么人认识自己的身体器官,就不该是一件难为情的事。

只可惜,性教育的概念,一直在被很多人“污名化”。

他们认为性教育等同于性行为,只会教坏孩子。

这实在太肤浅。

当一个人以为他的孩子在性教育教材中学到的只有性知识时。

孩子学到的,实则是身体权利、性别平等、人际关系、健康、尊严……很多很多方面。

接受过性教育的孩子,会明白:

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心理问题;

女孩子也可以玩小汽车,男孩子也可以穿粉红色的衣服;

女孩子可以当消防员,男孩子可以当幼儿园老师;

女孩子和男孩子都要保护自己……

这些宝贵的知识可能会使孩子们受益终身,甚至让社会更加和谐美好。

但它们都被与“性”有关的偏见抹杀。

很多人卡在性教育的第一关,以为它只是个不堪的游戏,不愿继续。

性教育专家王龙玺说过这样一段话,我觉得有必要和大家分享:

性教育走到终极,一定会汇入教育。

我们最终会发现我们讨论的,其实并不是性。

而是人与人之间如何相处、如何理解尊重、如何爱与被爱。

所以,与其一边抵制科学教育,一边看着孩子们被猥琐阴暗侵害。

一边努力遮掩世界的真实,一边给孩子构建乌托邦的世界。

不如正大光明地,展现这个完整的世界,并加以正确的引导。

我想,这才是教育的大道所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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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七野,一个清醒又实在的女青年,迷恋文字、热爱思考、用脑子说话,微信公众号“七野说”,老好看了。